嘉靖十年七月,嘉靖帝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,逐一审阅大臣们提交的奏疏,并作出批示。这本是他每天例行的工作,经过了十年的经验积累,嘉靖帝已经对大到国家大计、小至民间琐事的奏疏能够泰然处之,内心波澜不惊。然而,当他看到行人司司正薛侃的奏疏时,情绪瞬间失控,怒火中烧,愤怒地将奏疏摔在地上,并对薛侃破口大骂,接着下令将薛侃投入大牢。
那么,薛侃的奏疏到底说了些什么,竟然让嘉靖帝如此愤怒呢?事实上,薛侃并不像后来那位海瑞那样,直接指责嘉靖帝不理朝政,更没有提出“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……”这样激烈的话语。薛侃的奏疏通篇并无丝毫对嘉靖帝的不敬或暗讽,内容也全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着想。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份意在为国家着想的奏疏,却让嘉靖帝愤怒至极,究竟原因何在呢?
其实,薛侃提出的内容,正是嘉靖帝无法忍受的敏感问题——立储问题。当时,嘉靖帝的最大隐忧便是自己没有儿子。立储,作为王朝安定的根基,是关系到国家未来命运的大事。而此时嘉靖帝无子,这在某种程度上便等于公开宣告了皇帝“无后”的事实,这无疑触碰了嘉靖帝最深的恐惧,如何能不让他愤怒?
嘉靖帝是明朝第十一任皇帝。与许多人不同,嘉靖帝并非天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。虽然他的祖父是明朝的开国皇帝,但父亲并非嫡长子,按照明朝的继承法则,他原本只能作为藩王终老于安陆。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,嘉靖帝根本无法登上皇位。
然而,意外的事情发生了——正德皇帝驾崩,且没有儿子继位,连亲兄弟侄子也无继承人选。在这种情况下,朝廷只得寻找明宪宗其他儿孙中的合适人选。最终,出于种种原因,嘉靖帝成为了明朝的新帝。
嘉靖帝即位后,经过大礼议的巩固,在政治上逐渐稳固了自己的地位,但一项隐忧始终困扰着他——他没有儿子。中国古代强调“家天下”,皇位的继承需要子嗣,因此皇帝往往会广泛妃嫔,期望能有更多的子嗣继承江山。对于嘉靖帝来说,是否有儿子更为重要。因为他虽然通过大礼议将自己父亲一系拉入帝系,但万一他没有儿子,死后必然迎来外藩继位,到时,外藩继位者必定会效仿大礼议,自己岂不是与父亲一样黯然退场?
这一切让嘉靖帝夜不能寐,为此他在位十年,先后迎娶了多位妃嫔,甚至在嘉靖十年初一次性迎娶了九位嫔妃,但依然没有一位怀孕。这让嘉靖帝异常焦虑,毕竟他还年轻,或许有机会,但朝廷上下没人敢提这件事,毕竟涉及到“家丑”。而薛侃,则是一个不同的人,他不愿默默沉默。
薛侃,正德十二年的进士,虽然没有立刻入仕,却回家侍奉双亲,因学问卓著,又成为王阳明的弟子,名声远扬。嘉靖七年,朝廷给他任命为行人司行人,后升任司正,行人司虽然地位不高,但作为王阳明的门生,薛侃一直秉持“致良知”的思想,他相信一个官员的职责就是造福一方,不论职务高低,都要为国家着想。
当薛侃得知嘉靖帝没有立储的消息后,他深感忧虑。因为太子一事关乎国家的根基,国本不定,外藩可能借机图谋不轨,甚至朝廷中奸臣也会借机生乱。因此,薛侃决定向嘉靖帝上疏,建议挑选一位有德行的亲王留在京城,担任“守城王”,一方面替皇帝祭祀先祖,另一方面也为未来可能的继承人选做好准备。这样一来,即使皇帝没有儿子,国家也有了接班人。而一旦皇帝有了儿子,守城王则可退回藩地。薛侃认为,正是这种未雨绸缪的做法,能够确保国家长治久安。
然而,薛侃的提议,虽然从国家角度出发,却触及了嘉靖帝的隐痛,尤其是“无后”的问题,令嘉靖帝难以接受。
薛侃在提交奏疏前,曾先找过光禄卿黄宗明,希望他能给出意见。黄宗明看后大吃一惊,他深知薛侃的奏疏必定会惹怒嘉靖帝,因此劝他不要上疏。薛侃虽然明白其中的风险,但依然执意将奏疏递交上去。
接着,薛侃将奏疏交给了朋友彭泽。彭泽是太常寺少卿,与薛侃是同年进士,二人私交甚好。彭泽看了奏疏后,心中一动,暗自盘算,觉得这是自己升官的机会。于是,他决定借此奏疏帮助张首辅打击政敌,尤其是一直和张首辅意见对立的夏言。彭泽猜测,薛侃的奏疏一旦引发嘉靖帝的愤怒,必定会牵连到与夏言的关系,最终达到打击夏言的目的。
彭泽的这个心机,最终让薛侃成为了局中的棋子。当薛侃准备递交奏疏时,张首辅早已将奏疏的内容透露给了嘉靖帝,嘉靖帝看到奏疏后立刻大怒,觉得自己的隐私被如此公然暴露,情绪失控,怒骂薛侃。张首辅迅速站出来,劝阻嘉靖帝,表示薛侃可能是受某些大臣指使,意图借机挑起事端,拉开了对薛侃的调查。
最终,经过一番调查,薛侃依然坚持自己独立上疏,表示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忠心。朝廷决定惩处他,但未致命。而彭泽,因其居心叵测,最终被加重处罚。张首辅虽因支持薛侃上疏遭到嘉靖帝失望,但仍然得到了复职。
这场关于“立储”问题的风波,最终虽然未对明朝政局造成太大影响,但却让嘉靖帝深刻体会到了关于子嗣问题的压力。更重要的是,这起事件加速了他最终在嘉靖十二年有了儿子,彻底洗清了他无子的困境,也为明朝政权的稳固奠定了基础。